不如率先做出纯输出向的三相之力
时间：2024-04-02 03:08:11 文章作者：撒旦进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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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肖建国：古井古井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八卦葫芦井。2、距二圣宫不远，一百多米的距离。3、每年正月十五，是吊鸭沥的打醮日。4、“打醮”这个词很有意思，定义为“用很大的响动祭拜保佑一方的神灵”。5、道公佬朱七听后说，好。6、响动为之“打”，祭拜为之“醮”，通☹俗易懂。7、自从在菜地里与朱七相识后，我们就成了忘年交。8、吊鸭沥很多别人说不清的历史，他都能一一道来。9、朱七说，打醮的程序就是他编⇨的。10、这话←，我有点怀疑。11、打醮习俗已流传几百年了，怎么会是他编⇨的呢。12、朱七说，这习俗中间断过，而他真正懂打醮的含义。13、打醮从正月十四开始，至十六结束，正月十五是最为隆⇨重的一天。14、这三天，谁家客人来的最多，预示着谁家钱粮最兴旺。15、正月十五一大早，随着一通☹锣鼓响，村民开始抢神水，就是抢古井里的水。16、神水是治百病的药引子，放一年不坏，接着是“二圣”巡游。17、总导演便是朱七，巡游的人都要听他指挥。18、锣鼓开道，旌旗招展，鞭炮炸响。19、这要一整天，不能漏掉一家一户。20、正月十六，村民唱大戏，请圣人归位。21、听朱七讲完，我忽然对抢神水感兴趣。22、朱七说，想知道为什么抢神水，必须了解古井的来历。23、原来，六大姓落户吊鸭沥后，刚开始亲如一家。24、三四十年后，随着老一辈的去世，第二代的长大，第三代的出生，摩擦日益增多。25、今天陈家丢了鸡，明天吴家丢了狗。26、老吴家的男丁较少，只好吃哑巴亏。27、老吴家刚忍下，藩家的媳妇与李家的婆娘又吵了起来。28、整日鸡飞狗跳，每天都有事非。29、时间久了，牙和舌头都咬架，不要说人了。30、一天，朱七的祖上早起去挑水，忽然发现井里干了底，这可是从未遇到过的事。31、祖上跑进二圣宫，找出铜锣一通☹敲打。32、大伙围到井台边，都认为这是不吉利的事。33、朱七的祖上说，这肯定是坏了地气，要找一个法力高深的大师来“摆治”。34、但是，请法师需要花钱，每家都要出钱。35、说完，大家你瞅我、我瞧你，没人吭声。36、法师是从惠州府元妙古观请来的。37、白发白眉白胡须，手执拂尘，不同凡俗。38、法师来后沿着井边走了一圈，然后燃一道黄裱，投入井内。39、那黄裱化为灰片，不仅没落入井底，反而似有一股引力，吸着它慢慢高升。40、法师挥动佛尘，灰片粘在拂尘上。41、灰片，拂尘，黑白分明。42、法师凝视着灰片说，井就是人，奉献太多，力竭了，必须补充←能量。43、怎么补充←。44、围观的人都问。45、法师拿起朱笔，蘸着清水，在黄裱上画了一个葫芦。46、第一个小圆，先行生长有礼数，吃水不忘挖井人。47、第二个大圆，并肩携手扶☢后辈，心心相印力断金。48、明白葫芦心，泉水吃不尽。49、法师问，明白不。50、众人赶紧说，明白。51、法师说，明白就好，不明白就好好想想。52、法师继续说，还有，要想出水，心还要诚。53、谁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都要认错。54、于是，那些曾经受过委屈的人家，一打开门，就能看到各种礼品。55、看着这些礼品，大家都双眼润润的，心中感慨万千。56、很快，葫芦井挖好了。57、然而，水竟然没出来。58、法师也很迷惑。59、他穿起道袍，摆设香案，用桃木剑围着井口画出八卦图。60、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Ο为风。61、脚踏五行，剑指八方，作起法事来。62、只沿井口走了一圈，即停住。63、法师对众人说，还有一人没有自纠，故不出水。64、谁。65、众人又惊又怒。66、法师说，暂且给他一回颜面，快去自新。67、仅半炷香的工夫，朱七的祖上跑来，气喘吁吁地说，我……我贪拿过五个鸡蛋。68、法师说，好。69、挥动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沿着井口舞之。70、忽伸手抓起一枚二踢脚，点燃捻子，猛然抛向高空。71、随即，就看见葫芦井里涌起了白花花的水泡。72、瞬间，冲到井口。73、自那以后，这井就叫八卦葫芦井了。74、全村人来挑水时，都会站在井台上，以水为镜，照照自己。75、也就是从那年起，全村再也没出现打骂偷盗现象。76、朱七说，法师走的那天，我祖上送了好远好远。77、一几经周折，骆识终于进入了市石材研究所工作。78、骆识学的是地质工程专业↻，刚从大学毕业↻时和很多同学一样考公务员。79、骆识选择的是住建部门，以笔试第一、面试第二的成绩入围，后来因为某个意外没有通☹过单位的外调。80、面试的领导对骆识印象不错，觉得惋惜，于是将他推荐给了下属事业↻单位，这就是市石材研究所。81、“研究所平时接受我们的委托办事，你以后也相当于我们的半个同事了，虽然没有编⇨制，但待遇不算差，现在就业↻形势不好，你可要珍惜机会，好好干啊。82、当然，以后有了更好的去处，不用有压力，只管去。83、”领导拍拍他的肩膀。84、那些年市场环境不上不下，毕业↻生就业↻情况处于工作不怎么好找但降低要求终究能找到的状态。85、领导正缺一个理论功底扎实、能讲课，心机城府又不深的下属，出于这种考量，再加上一定量的善意，领导留住了这个年轻人，同时想看看年轻人是不是如他所想的踏实。86、“您放心，我会好好干。87、石材研究所很适合我的特长和性格。88、”骆识表示感谢。89、“态度真诚，说话←直接，缺乏长袖善舞的潜力和向上的野心，不容易走上管理岗，应该能多干几年。90、”领导点点头，心里给出了简明扼要的结论。91、脸上和蔼的笑容未曾中断。92、骆识就这样来到市石材研究所，取得了一个名叫“干事”的职位，主要负责项目招标、后期跟进以及一些平台的运维，时不时依据主管部门的要求开开讲座。93、研究所缺乏交际刚需，没有为下属设计花里胡哨的职位名称，除了几个负责人和研究员之外，包括干事在内的大多数员工都没有名片。94、没有人叫他“骆干事”，上司叫他“小骆”，同事和合作方一般叫他“骆老师”，仅依靠称呼听不出来身份的职业↻。95、这一点让骆识感到安全。96、但这种安全感转瞬即逝。97、骆识原以为，像事业↻单位这种缺乏竞争刚需的单位，同事会比较容易相处，但其实阻碍人际关系顺利建立的流言，早在骆识上岗时就传播起来了。98、更精确一些，是在骆识报到的第一天，地点是在人事处。99、人事处的经办一边给骆识整理入职材料，一边热情地说：“一般要等外调完毕之后才安排工位，不过领导介绍过来嘛，早点就位早点开展工作。100、我姓黄，叫我老黄就行。101、你的饭卡还没办好，中午刷我的卡吧，吃完饭正好出去走走，我也跟你介绍下我们研究所的职能划分。102、”老黄说完，向骆识伸出手。103、骆识也伸出手，寒暄的同时仔细看了看对方。104、老黄的年纪可能比他大十岁到二十岁，不容易分辨。105、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偏胖，发际线有些高但还没有到秃顶的程度，显示出一种在一个岗位耕耘了半辈子，熟悉职场各种规则却又没有出彩成绩的那种平庸的亲和力。106、他身后的工位上重重叠叠摞了几堆⇨A4纸叠成的文件，墙上挂着几块软木板，色彩不一的软木钉将联络表、考勤模板等固定住，纸张明显泛黄，大约暗示着研究所缺乏人员流通☹，管理也相对松散。107、“好啊，求之不得。108、我初来乍到，日后还需要您多多指点。109、”骆识努力表现出积极的姿态。110、午饭后，老黄带着骆识走出研究所，拐了一个弯，便到了江边的跑道上。111、跑道是价格低廉的透气型塑胶跑道，很有些年头，在风吹雨淋下呈现出暗红色。112、跑道一边是宽阔的江面，另一边是低矮灌木组成的绿化带，再后面是一些规划不甚用心的小树林，里面点缀些粗糙的亭台和走廊。113、时不时有一条小径通☹向不同的街道。114、谈不上风景有多好，但作为工作日一处能够在午餐后散步聊天的固定场所则非常合格。115、共进午餐后，老黄和骆识已经顺利渡☩过了寒暄阶段，为之后的同事关系奠定了基础。116、两人在破败的跑道上，迎着江边吹拂而来的暖风，肩并肩慢慢地踱着步子，消化肚子里的食物。117、过了几分钟，老黄前前后后看看，确定几十米的距离内都没有同事，带着谨慎加上一些不在意的语气说：“小骆，听所里传，你背后还挺有故事的呢。118、”“什么故事。119、”骆识问。120、“听说，你是因为外调没通☹过，才来我们研究所的。121、领导为此特意打了招呼。122、是不是打算在这过渡☩一下。123、”老黄说到这顿了一下，“咱们所呢，待遇一般，活不多。124、养老是刚刚好，作为过渡☩的地方嘛，也不算差。125、”这一句刺探让骆识有些不安，他缺乏应对这种交际任务的经验与能力，眉头深锁起来。126、“小地方嘛，就是喜欢讲讲这些八卦，你也别放在心上。127、”老黄看到骆识的反应，大致掂量出年轻人的阅历、眼识，以及自己在交往中可以扮演的角色。128、他哈哈一笑，马上转了话←题，“你看这条跑道，再往前走个几公里，就是旧湾。129、不过你放心，这里治安好得很。130、听说之前招人，还有小姑娘听说这离旧湾近，不愿意过来。131、其实完全没有必要。132、”“旧湾，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三不管’地带吗。133、“对。134、你们在学校也听过吧。135、”“听过一些，不多。136、”“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小骆。137、”得到一个彰显阅历的机会，老黄安稳地开启了话←匣，“旧湾啊，一直是我们市最混乱的地方。138、本来就是一片老掉牙的居民区，你日后去看一看便知道，那里都是几十年前的建筑。139、然后呢，又偏偏位于三个区交界处，不方便统筹规划。140、街区脏乱，不安定分子多，经常惹是生非，因此房租也便宜，外来务工人员没钱，愿意住在这里。141、这样一来，治安就更得不到保障，结果哪个区都不愿意管，就成了‘三不管’地带。142、有点像巴黎的那个什么区来着。143、”“十九Ο区。144、”骆识提醒。145、“对，对，十九Ο区。146、总之就是非常乱。147、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本地父母常常拿‘再淘气就把你丢到旧湾去’啦、‘考不上好大学就去旧湾扫大街去’啦，诸如此类的话←吓唬小孩。148、其实旧湾出名归出名，真正去过的本地人怕也不多，以讹传讹罢了。149、”“旧湾真有那么乱。150、”“谁知道呢。151、”老黄毫不在意地说，“我也没去过。152、也不是说那里有铜墙铁壁进不去，路都是通☹的，离所里就几公里，只是没必要。153、本地人对旧湾提不起兴致，那里都是外地人——哦，小骆你别介意，没别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154、怎么，你想去转转。155、”“去那里转转比跟你聊天有趣得多。156、”骆识心里想着，嘴里答道，“挺好奇的。157、说不定哪天就想去转转。158、”或许是骆识的内心活动引发了微表情的变化并被老黄察觉，又或许是骆识对旧湾的兴趣加固了老黄对外地人的偏见，老黄眼中流露出一丝倦怠，“今天也走了不少路喽，久行伤筋啊，小骆。159、咱们往回吧——从这边走吧，带你看看街景，这条路上有几家店，味道还不错，朋友来了可以招待。160、”老黄向右转身，旁边是一条通☹向街区的小径。161、一顿饭加上一次午间散步，让骆识知道自己和老黄不是一路人。162、老黄也保持着同样的默契，第二天没有约他，而是将办好的饭卡交到他手中。163、骆识想请老黄吃饭还个人情，老黄客套地说中午有点事，以后机会多得是。164、之后的半个月，骆识开始和不同的同事吃午餐，然后结伴到单位附近的跑道上散步。165、虽然研究所绝大多数员工都会在午餐后去跑道散步，但出于某种默契，散步时大家都极为自然地保持着百米以上的距离以及相似的速度，感到疲惫了，就从最近的小径离开，如同汽车驶离高速公路。166、汽车绝不在高速公路上掉头，这里的同事也不会在跑道上折返。167、大家点对点分享着秘密，同时对他人的秘密保持尊重。168、在这个结伴而行的过程中，没有人再像老黄一样当面跟他提起外调和领导打招呼的事。169、没过多久，骆识就在心中构建了研究所同事们所处氛围的模型：不够深的人际，不算多的阅历，不很强Ψ的竞争，以及不太大的舞台，让身处其中的成员沾上的所有琐事都变成八卦。170、这些八卦会越传越复杂↟，而且说不准向好还是不好的方向发展。171、最初，他试图通☹过加班抵消午间的侵蚀。172、但没过多久，项目推进得井井有条，领导安排的讲座也都准备充←分，工作结束得太快会导致临下班出现一两个小时的空白，让自己变得扎眼。173、后来，他尝试午餐后一个人在跑道上散步，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众多结伴而行的“同事”中成为了异类。174、跑道上有种类似于规则的力量，让他不得不夹在两对平行的同事的中点，同时保持相似的速度，以免影响了所有人的节奏。175、这一切都让骆识觉得非常不自在。176、变化不久出现。177、一次讲座后，一个石材杂↟志的编⇨辑对骆识的专业↻表达了肯定，并顺势向他发起系列约稿。178、“您的专业↻功底很强Ψ，我们杂↟志特别需要您这样的作者。179、我们杂↟志虽然不是期刊，但在业↻界颇有流传度，当我们的专栏作者，一定会对您未来的职业↻规划大有裨益。180、另外，稿费在业↻内也属于第一梯队。181、”杂↟志编⇨辑的态度诚恳。182、骆识对写作本身缺乏兴趣，职业↻规划也并不明朗，但考虑到终于有了合理使用中午时间的事可以做，就爽快答应了。183、然而，去哪里写又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184、骆识不希望私人生活和同事有一丝一毫的牵涉。185、很快，骆识就做出了决定：去旧湾。186、具体而言，上午下班后背上笔记本电脑，骑一辆共享单车，到旧湾随便找一家咖啡馆，不需要环境多好，安静就行。187、点一杯咖啡，一份简餐，写一个小时，回研究所继续上班。188、老黄说得没错，本地人对旧湾不感兴趣，而研究所里几乎都是本地人。189、同事们会对一个经常去旧湾的外地人表现出一致的鄙夷，而这种鄙夷会冲淡大家对他隐私的刺探，也就保证了骆识的安全感。190、唯一让骆识略有些担心的是，旧湾究竟怎么样。191、它像老黄说的那么乱吗。192、那么乱的地方会有一家体面的咖啡馆吗。193、二骆识有一辆接近专业↻的公路自行车，碳纤维材质，花了他三年的奖学金和假期打工赚来的薪水。194、考虑到旧湾的名声，为免于应对丢车的风险，他在研究所外找了一辆共享单车，悠哉游哉地骑向旧湾。195、距离不远，路线也不复杂↟，研究所南边第一个路口，一路向东直行即可，不必转弯。196、一开始，路边的风景与其他街区毫无二致，直到穿过一段地下通☹道，微小但切实的变化显现出来。197、路面的沥青因为年久失修，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开裂状况。198、路缘石是老式的普通☹混凝土，与此相伴的是路肩内侧隐约可见的深色路面，骆识能想象到，在下雨天这些深色路面会变成一滩滩积水，刺激着行人的情绪——在其他街区，路缘石几年前就换成了多孔混凝土。199、临街的建筑与其说是陈旧，倒不如说是集体被上一个时代的审美所统治，广告牌、宣传标志、霓虹灯的款式、商号起名的习惯莫不如此。200、而在十字路口四周的步行道上，出现了绝迹已久的烟火气：卖棉花糖的、爆米花的、糖葫芦的、炒粉炒面炒年糕的……小商贩各自操←办着自己手头的营生，有些热络地吆喝着富有韵律的广告词，有些则闲散地玩着。201、骆识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两侧的风景，如同欣赏一部怀旧电影。202、他随意地转着弯，有时甚至会刻意闯一下红灯——路上车辆稀少，也没有交警维持秩序，看来就连居民的交通☹意识都停留在几十年前规则没有普遍确立的时代。203、就在他开始怀疑这样老旧的街区会不会有咖啡馆时，一间门店不大不小的咖啡馆在一家便利店、一家书店中间挤出一个身影。204、相较于周边的商铺，咖啡馆的设计明显更具文艺气息。205、木制店门，旁边的窗户敲打成吧台，临街的一面放置了四张吧椅，吧椅旁边是半人高的立式移动黑板广告牌，上面用粉红色和白色的粉笔分别标好咖啡种类和对应的价格：“美式，15元。206、咖啡拿铁，20元。207、卡布奇诺，20元……”粉笔字端正，棱角分明，比骆识读书时遇到的大多数老师写得漂亮。208、店招大约是胡桃木质地，没有直接钉在墙面上，而是由一条有分量的铁杆从内部贯穿，并与墙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仿佛随时翻过来就能变身为另一家店。209、店名的字体比行书凌乱又比草书规整，皆是黑色，没有从胡桃木色的底纹中被凸显出来，但也不难分辨。210、“夜色咖啡馆”，骆识无意识地读出声音。211、就是这里吧。212、骆识将共享单车锁住，推门而入。213、店门旁的铁风铃感受到振动，发出一串朴素而清脆的撞击声，大约相当于“欢迎光临”。214、咖啡馆内部比店面所暗示的面积要大，且幽深曲折。215、店内灯光昏暗，单人座、两人座、四人座，火车厢式、圆桌式、沙发式的座位略有些凌乱地分部在四周，各自靠着一面墙、一根立柱，或是一盆大型盆栽，形成面积不等的隐秘空间。216、盆栽种类多样：鹤望兰、发财树、龟背竹、散尾葵、琴叶榕，都是有明显主干和分枝的老桩，一株株长势旺盛，暗示着咖啡馆的存在已经有些年头。217、一直向前走，是咖啡师的操←作台。218、操←作台与店招一样为胡桃木色，台面上被两排玻璃制的细长咖啡豆罐分隔开来。219、左侧有一台看上去厚重的双头意式咖啡机、两台豆仓未全满的磨豆机和几个颜色各异的拉花缸。220、右侧依次摆着虹吸壶、法压壶、手冲器具，还有一些骆识叫不上名字的滴滤设备。221、操←作台向里是顶天的立柜，虽然处于营业↻期间，但柜门却有些怪异地通☹通☹紧闭着。222、咖啡师正在操←作台后称量着咖啡豆，似乎在测算某种比例，表情严肃得不像在做生意，而更像是在做实验。223、与严肃的表情相对，咖啡师的穿着与其说是随意，不如说是邋遢：牛仔围裙松松垮垮，上面还沾着肉眼可见的咖啡色污渍。224、围裙前面有个口袋，毛刷、量勺之类的器具从中探出来，似乎也都长久未曾清理，骆识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毛刷上沾着些咖啡粉。225、看到有客人来，咖啡师也并没有展现出很职业↻的微笑，反而从眼角中流出一丝轻微的讶异。226、是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吧。227、这里的生意——至少是午间的生意，有些惨淡。228、骆识已经有些后悔没经过深思熟虑就走进了这家咖啡馆，正踌躇间，咖啡师打破了沉默：“您好。229、空位子随便坐。230、想来点什么。231、”“空位子。232、”骆识心里嘲讽了一句。233、店里完全没有其他客人，这意味着整个咖啡馆全部都是空位子，有什么必要强Ψ调“空位子”三个字呢。234、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表达出来。235、他抬头看了看操←作台背后墙上的菜单，只有饮品和甜点，“一杯美式。236、可有简餐。237、不要甜点，要点咸口，米饭、面条什么的都行。238、”“简餐。239、没有。240、”咖啡师回得极为干脆。241、骆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陷入被动的沉默。242、他现在已经不是有些后悔踏入了这家店，而是非常后悔。243、咖啡师也陷入了同样的沉默，不过很快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不太正宗的西班牙海鲜饭倒是有，要不要。244、”“来一份。245、”听到这句话←，骆识忙不迭地回应，仿佛生怕下一秒咖啡师就会转变念头收回那份西班牙海鲜饭一样。246、他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终于不需要自己挽救这尴尬的冷场了。247、不过，他马上意识到咖啡师种种破格之举，于是又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有多不正宗。248、”“有多不正宗。249、这个嘛……该有的主料辅料都有，不该有的可能也有。250、西班牙人看了可能不认识的西班牙海鲜饭。251、哈哈哈哈……”说到这，咖啡师自顾自地笑出了声，看到骆识并没有附和的意愿，才继续问，“要不要。252、不要也没别的能吃了。253、”“就要这个。254、”骆识坚决终止了关于西班牙海鲜饭的交流。255、他转过身望了望四周，又问，“想找个适合写作的座位。256、可有推荐。257、”“适合写作。258、”短短两分钟被反问了三次，这让骆识有些招架不住，仿佛自己来到了一个没有资格逗留的地方。259、他向咖啡师摆摆手，自行走到了咖啡馆里仅有的一张靠窗的座位。260、窗户西向，将百叶窗收起也不会被阳光直射。261、不临街因此也不担心被喧闹声打扰，的确挺适合。262、桌子下还有电源，避免了老式笔记本电脑的用电焦虑。263、骆识满意地将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取出，铺开，新建文档，开始思考约稿的切入点。264、一个字还没有打出，咖啡师单手拿着托盘的边缘，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面前。265、托盘里装着美式咖啡以及所谓“不太正宗”的西班牙海鲜饭。266、骆识将电脑移开，空出半张桌面，咖啡师将托盘“咚”的一声放下。267、“请慢用。268、”咖啡师挤出一道不修边幅的微笑后便离开。269、这道微笑仿佛一条因为用力过猛而错位的拉链，倒是和咖啡师邋遢的围裙相得益彰。270、咖啡师没有给骆识留下好印象，但眼前的西班牙海鲜饭确实称得上气势雄浑。271、鱿鱼、黑虎虾、青口贝等海鲜一样不少，此外番茄、洋葱、青豆、去骨鸡腿也安排得满满登登，此外还摆了一瓣黄柠檬。272、怎么看都感觉不到不正宗的架势。273、骆识拿起餐勺，满怀期待地舀了一大口，米饭混合着丰富的食材在口腔里翻腾。274、味道鲜美，但骆识也立刻明确所谓的“不正宗”在哪里了。275、是生蒜。276、西班牙海鲜饭里也会加蒜，但量不多而且要炒一炒，但这一碗西班牙海鲜饭的蒜既有些生，数量也超过平均值。277、不过，这正合骆识的胃口——他本来就不太吃得惯西餐，但这份西班牙海鲜饭因为生蒜的加入，直接被归化为家常炒饭。278、借助构思约稿的惯性，骆识投入了状态，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思考着要如何形容这份西班牙海鲜饭。279、饭很快见底，正当骆识准备喝美式咖啡时，咖啡师走了过来。280、“味道怎么样。281、”咖啡师问。282、“出乎意料。283、好吃到我从吃第一口时就开始思考该如何形容它的好了。284、”骆识直言。285、“那你想好了吗。286、”咖啡师继续问。287、“在西班牙海鲜饭将出锅的时候加入少量生蒜是神来之笔。288、”骆识先做出结论，然后开始阐述理由，“那时的米饭力道已经柔和，无力归化新加入的食材，生蒜则显得侵略性极强Ψ，足可以小搏大。289、如同一幅水墨山水画里突然加入了编⇨钟清脆明快的乐音，原本互不兼容的美感因为碰撞反而对冲出了别致的艺术感。290、”说到这，骆识又觉得修辞得有些过头。291、他问咖啡师：“这个比喻是不是有些太用力了。292、”“是。293、”咖啡师直截了当道。294、不过还没等骆识感到尴尬，咖啡师就伸出了手，“不过反正是在夸我，用不用力的还有什么要紧。295、海默，这家咖啡店的老板。296、幸会。297、”“骆识，幸会。298、”骆识站起来握住海默的手，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最终决定直抒胸臆，“老实说我一开始很后悔踏入这家店，但吃完这碗海鲜饭，我觉得自己会成为你的常客。299、”“那好极了，你会成为我第一个常客。300、”海默说了一句骆识无法分辨真假的话←，“不过下次来未必有海鲜饭。301、店里本也没准备简餐，我做啥你吃啥吧，收你成本价。302、”骆识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错愕，海默则指了指依然占据一半桌面的笔记本电脑问：“你是作家。303、”“不瞒你说，这是我接到的第一篇约稿。304、饭都吃完了也没想好怎么动笔。305、”骆识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海默，文档的光标停留在第一行起始点，空无一字，“电脑都快没电了，我插上电。306、”“别，那个电源坏了。307、你如果以后还来，我下午就找人修。308、”看到骆识准备从包里拿电源线，海默赶紧阻止。309、骆识看着眼前这个表情认真的咖啡师，一股喜感涌上心头，放声大笑起来。310、“你笑什么。311、”“没什么。312、”骆识一边笑一边摆手，“你修吧，我以后会经常光顾。313、”那天下午海默立刻修好了电源，而骆识也的确成了夜色咖啡馆的常客。314、咖啡馆午间的生意惨淡。315、与其说是惨淡，不如干脆说是没有——骆识平均半个月完成一篇约稿，直到他写完第五篇，都没能遇到一个客人，正如海默所言，他是咖啡馆的第一个常客。316、这样更好。317、他在夜色咖啡馆独自霸占着常客的地位，雷打不动地喝美式咖啡，吃不正宗的各种食物。318、他不再需要选择午餐的种类，海默做什么就会给他准备一份，这让骆识有去朋友家聚餐而非停驻在外的亲切感。319、两人渐渐成为朋友，或者说，相较于研究所疏离的人际关系，海默看起来更像是朋友。320、双方足够熟悉时，骆识表达起对咖啡馆惨淡生意的困惑。321、“这家咖啡馆能赚到钱吗。322、我从来没看到过有别的客人来。323、”骆识前一天刚刚交完稿，今天虽然出于习惯带着笔记本电脑来，但并不打算写东西。324、他已经习惯中午来咖啡馆坐坐，和海默聊天。325、“赚钱。326、不可能的。327、纯粹是业↻余爱好。328、你注意到我的招牌有正反两面了吗。329、”海默用手指向操←作台的方向划了一道，“做咖啡的器械就这么多。330、这家店晚上是酒吧，生意特别好，足够撑得起来，所以白天不开工也无所谓。331、说实话←，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着实有些惊讶。332、哪个怪——哈哈，会在大中午来旧湾的咖啡馆写东西。333、当然，作家十有八九Ο都有怪癖。334、结果你居然是研究石材的。335、”“正经职业↻。336、”骆识笑着接道。337、“正经职业↻。338、”海默跟着说，但态度比骆识认真。339、“其实我本身要找的工作更正经，当时刚刚毕业↻，找不到方向，和同学们一道考了公务员。340、笔试面试成绩都不错，结果没通☹过外调。341、你知道外调吗。342、就是……”“知道，政审的一环嘛，正经部门都有这类规矩。343、”海默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让骆识有些意外，不过他没多问，继续说下去：“对。344、总之因为一点意外没通☹过外调，于是调剂到石材研究所去了。345、”“意外。346、”“纹身。347、”这原本算不上什么秘密，研究所的氛围让它成了秘密。348、骆识并不拒绝和同事聊这个话←题，他所拒绝的是和同事聊所有私人话←题。349、既然海默是个可以分享隐私的朋友，说出来便无妨。350、“理解了。351、”海默回答得干脆。352、”骆识愈加吃惊，他以为海默这样的“江湖人士”，对公务员招录这样的事不会太上心。353、海默看出了他的疑惑，爽快地把衬衫左边袖子卷起来，给他看上臂内侧的几个小字。354、“精忠报国。355、”骆识情不自禁念出声。356、“我之前报考过缉毒警察，因为这个刺青，泡了汤。357、小时迷恋岳飞，父母没文化，没人告诉我后果。358、”海默把袖子放下，“想笑就笑吧，早不介意了，我如今是咖啡师——你纹的是什么。359、”骆识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360、他笑了很久，仿佛要将两人相识以来积累的所有笑点一口气释放完毕。361、良久，他将右衣袖卷起靠肩的位置，右臂内侧出来一行海默不认识的字母：“ValarMorghulis,valardohaeris.”“看不懂。362、这也不是英语啊。363、”海默先侧过头看了一会儿，确定不认识之后又摇了摇头。364、“高等瓦雷利亚语。365、一部小说里杜撰的语言。366、”骆识继续笑起来。367、就在同时，他脑海中突然闪Ψ过老黄说的那句话←：“本地人对旧湾提不起兴致，那里都是外地人。368、”骆识觉得有一些不同于地域偏见的、更深的规律或是力量隐含在其中。369、正是这种规律或力量，促使他和海默在少年时代各自纹身，促使海默来到旧湾开了一家咖啡馆，促使骆识在一个工作日的中午推开咖啡馆的门，并最终促使两个人通☹过一盘西班牙海鲜饭开启话←题，经历长长短短的对话←，成为朋友。370、三骆识与海默的关系，和他与研究所同事的关系，呈现出一种此消彼长的微妙对抗。371、不出骆识所料，虽然的确有同事很偶然、很偶然地在那本每半个月寄来若干份的杂↟志用余光扫到过骆识的名字，但完全没有将印刷出来的骆识和现实生活中的骆识起来。372、写作这件事在研究所无法成为构成八卦的零件——它太与世无争，牵连不到更为暧昧的情节，因而无人在意。373、同事们在私下议论得更多的，是所里那个新来的年轻人几乎每天中午都骑着单车去旧湾，通☹过这一现象大致能得出个结论：骆识多多少少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374、这个秘密会是什么呢。375、因为是秘密，当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当面提问。376、秘密对应的获取方式是刺探。377、在一次例行送工资条的下午，老黄来到骆识的工位。378、办公室恰好没有旁人，老黄递完工资条，压低了声音，饶有兴致地问：“去转了吧。379、旧湾怎么样。380、”“没怎么转，倒是看到一家不错的咖啡馆，中午习惯喝杯咖啡，小憩一会儿，挺好。381、”骆识分享了一点点故事，觉得这些故事传到同事耳朵里也无伤大雅。382、“也别太沉迷啦，没事多和同事们交流下，太不合群容易吃亏。383、小地方，都喜欢抱团取暖，也不是大家都爱抱团，有时候也是为了自保。384、”老黄拍拍骆识的肩膀，“我看你人挺好，别人我可不好为这种人师啊。385、”“明白。386、”骆识回应了一个有诚意的微笑。387、他还想再说两句，但完全找不到应景而体面的话←，同时又觉得疲惫，于是放任怀着好意的老黄离开办公室。388、老黄这一番话←，或许是出于对他午间经历的好奇，或者是为了提醒他同事背后已经对他开展了普遍的议论，理性来说，应该两者都有吧。389、有刺探，很克制。390、有善意，但不多。391、对于这两者可能引发的后果，骆识都没有兴趣。392、工作接近一年，骆识发现“同事”这个概念很难溶解在“朋友”中。393、一百个同事拥有一百张同样的脸，而每个朋友的面孔则各有不同。394、这种厌倦让骆识在情感上对夜色咖啡馆多了一份依赖。395、自从知道彼此有纹身后，骆识和海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396、虽然出于交稿的压力，两人事实上也没有太高频率的交谈。397、“我看你每次写稿子好像都很痛苦啊。398、”一天中午，海默把美式咖啡和一盘配料复杂↟的炒面放到骆识面前，面对这个眉头深锁的年轻人说道。399、“不是好像，是真的痛苦。400、直到今天我依然停留在缺乏灵感的阶段。401、也许和我一天到晚和石材打交道有关。402、”“这有什么关系。403、”“思维上的关系。404、作家创作需要灵感不是吗。405、但于我而言，创作需要的是实打实的原料。406、就跟打造石材一样，需要等量甚至过量的岩石当原材料。407、我每写一篇约稿，两周工作日的中午就要泡汤。408、就这还往往来不及。409、”骆识做了个无奈的表情。410、“跟我们做生意一样嘛。411、等价交换。412、”“就是等价交换。413、从这个角度来看，编⇨辑买的不是我的文采，而是我的时间。414、”两人陷入沉默。415、隔了好一会儿，海默端走了桌上的美式咖啡：“今天我请你开开眼，喝杯好咖啡。416、灵感这东西说不定会有。417、”“你别浪费豆子了，我喝咖啡都是一样的苦味，咖啡哪有好喝的。418、”“你知道什么。419、而且，你居然在一个咖啡师面前说世界上没有好喝的咖啡。420、那不跟别人在你面前说世界上没有好用的石材一个样。421、”“哈哈哈哈……是我失言。422、不过你真的别浪费咖啡豆。423、这杯美式咖啡——说实话←，我没喝出来和速溶咖啡有什么区别。424、”“你知道法国人管美式咖啡叫什么吗。425、”“嗯。426、“JusdeChaussette，法国佬的发音我也念不清楚，总之就是‘袜子汁’的意思。427、美式咖啡说穿了就是意式浓缩兑水，你要说你喜欢喝，那才是浪费了我的豆子。428、今天咱们喝手冲。429、”不到一分钟，海默便在操←作台摆开了阵势。430、他取下来一套滤杯架在分享壶上，而后将“V”型滤纸放在滤杯上，沿着滤杯壁缓缓注入少量热水。431、滤纸被浸湿后和滤杯紧紧贴在一起，流下的热水则滴入下面的分享壶，继续传导着温度。432、海默转身从隐藏在操←作台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包咖啡豆，指着包装上的几个小孔说：“看到了吗。433、这玩意儿是单向排气阀。434、烘好的咖啡豆要放到这种袋子里，一边让它排二氧化碳，一边又要防止氧气钻进去。435、”“为什么不用台子上那些咖啡豆。436、“那些罐子里的豆子是用来装饰的，不是用来喝的。437、这咖啡豆啊，要是不好好养，放几天口感就垮了。438、”解释完，海默用一个木质的量勺将豆子逐次倒在秤上，前后三次，15g，而后均匀地撒在已经和滤杯完全贴合的滤纸中。439、再之后，海默取来一个手冲壶，缓慢而稳健地将热水冲入咖啡粉。440、壶嘴极细，水流温柔地靠在咖啡粉上转着硬币大小的同心圆，一圈一圈，如同绣花一般。441、咖啡粉先是膨胀出夸张的蘑菇云，而后渐渐消退。442、途经咖啡粉的热水渐渐落在下面的分享壶上，积累成颜色越来越深的溶液。443、大约一分半钟，海默截断了水流，将分享壶里的咖啡移开，分别倒入两个咖啡杯中，并将其中一杯推到骆识面前，“手冲的原理其实很简单。444、水作为溶液经过咖啡粉，会带走咖啡粉里一部分可被溶解的物质，将这些物质收集起来，就是手冲。445、手冲咖啡，其实是咖啡萃取液。446、”骆识先谨慎地闻了闻味道，在确认没有任何收获后，小心地嘬了一口。447、“呀，酸。448、”骆识反应强Ψ烈。449、海默也没有回话←。450、“还是酸，不过说来也很奇怪，仿佛有点水果味。451、”当咖啡流经喉咙时，骆识仿佛抓住了其它不应该出现的味道，颇有些诧异。452、“再加把劲，什么果味。453、”海默追问。454、“柠檬。455、柚子。456、总之就是柑橘属的那些水果。457、这有点奇妙啊，咖啡居然不是苦而是酸的，而且这酸还是果酸。458、”“不不不，一点也不奇妙，完全是情理之中。459、”海默露出得意的微笑，“这豆子是水洗的耶加雪菲，科契尔的庄园豆。460、要做风味描述的话←，是柠檬、柑橘和茉莉花。461、你没有接受过感官校正就能品味出个大概，说明有喝咖啡的天赋。462、”“什么是感官校正。463、”“咖啡产业↻刚刚成熟的时候，一群享有话←语权的咖啡师聚到一起，将咖啡的味道划分出了几十种上百种，明确每一种味道对应的是什么解释。464、感官校正呢，就是这帮咖啡师让别人也认可他们作出的解释，并用相同的理论去解释世界上所有的咖啡豆。465、比如我们喝的这款吧，并不是我认为它的三种味道像柠檬、柑橘和茉莉花，而是它对应的三种风味符合那帮人对柠檬、柑橘和茉莉花风味的定义。466、总之，经过训练，能够分辨出不同的风味，同时又接受既有风味解释的过程，就叫做感官校正吧。467、”“万一咖啡师认知没那么准呢。468、“那有什么关系。469、数学家们定义1是1、2是2时不也一样，只要我们说1时能知道它代表的是单独的东西，说2时能知道它代表的是成对的东西就可以。470、”“还是不太一样。471、1和2是完全的定义，用one、two，或者いち、に没有本质差别。472、但风味不一样。473、有可能它对应的是柚子，而那时的咖啡师失误了，将其定义为橘子。474、”说到这，骆识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好像太较真了。475、”没想到，海默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带着一种非常严肃又有些消沉的态度：“改变不了的规则，对与错又有什么意义呢。476、反正接受不接受，都会被规则支配吧。477、”骆识知道海默想到了什么。478、海默也意识到骆识知道他想到了什么。479、两人一同沉默。480、有那么一会儿，骆识打破了沉默：“我好像有些所谓的灵感了。481、我去写东西。482、”海默没有回应。483、他目光深邃地看着骆识走到窗边的桌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双手富有节奏地敲起键盘，仿佛带着某个无法分享的秘密。484、骆识没有感受到那个秘密。485、那一天，骆识的写作突然变得轻松。486、其实也不是轻松，准确地形容应该是，痛苦依然存在，投入的时间与产出的文字之间比例似乎没有改变，但约稿完成的速度却切切实实地加快了。487、往常一个中午最多写几百字，而且可能要反复修改。488、那天则写了近两千字。489、第二天，骆识又点了一杯手冲，当天的状态依然饱满。490、如果能持续保持这样的势头，一周完成一篇不在话←下：三个中午查资料，两个中午完成正文，做一周，休一周，节奏会非常舒服。491、海默再次表态：“好的咖啡能带给人灵感吧。492、”骆识回应：“我工资不高，天天喝手冲可喝不起。493、”“你以后需要写稿子的时候喝就好。494、”“我以为你会说只收我美式的钱。495、”“那可不行，我是个生意人。496、”海默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497、骆识看着眼前这个生意人，仿佛在看一块被初夏暖风吹指的花岗岩石阶，坚硬而温暖。498、巧合也罢，魔法也罢，海默的手冲咖啡的确有种神奇的力量。499、骆识每次喝完都感到下笔如有神助，似乎写了很久，但看看表，离下午上班却还有不短的时间。500、骆识原本觉得自己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全靠辛勤地耕耘才能有一点点收成，而海默的手冲咖啡如同上好的肥料，让庄稼的生长变得迅←速。501、无论是否需要写约稿，只要有时间，骆识都会去夜色咖啡馆坐坐。502、偶尔为公务所困，通☹常也不会连续好几天中断。503、但研究所的确有忙起来的时候。504、有一阵子，骆识突然同时接了三个项目，一边同时应付着三个委托方。505、而另一边，讲座也恰好集中起来，听众在短时间内翻了好几倍，骆识不得不准备了几堂新的课件。506、连续很多天疲于奔命☪，直到终于忙完时，才发现已经连续三周没去了。507、骆识看了一下表，晚上八点。508、下班已过两个半小时，又是周五，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空无一人，同事们严守劳动制度，早已各自奔赴着属于自己的节奏去了。509、刚从繁忙的节奏中抽身出来，缺乏应对长期疲劳工作的活动，工作许久但没有值得一约的人存在。510、骆识一下不知何去何从。511、“海默晚上也要开酒吧，应该能找到他吧。512、”骆识想着，出门找了一辆共享单车。513、四毕竟是下班太久，研究所外的共享单车所剩无几，而且经过几轮的筛选，剩下的大多有些不大不小的问题。514、骆识挑了最中间的一辆，车轮吱吱呀呀，骑起来很有些费力，但前后轮的刹车都没问题。515、这时候没必要挑剔，其余的车通☹常会更差。516、同样的路线，因为交通☹工具拖了些后腿，骆识的行程被小幅延长。517、两旁的街景以0.5倍速在骆识身侧向研究所的方向退去。518、而从到达并通☹过地下通☹道的第一刻起，骆识就明确地感受到，白天那个其貌不扬的旧湾变了一副面孔。519、白天的旧湾，在迟缓和落伍中弥漫着一种上个时代小城市的散漫。520、从商铺和小贩们的营销方式来看，虽然称不上萧条，但那些代表着落后生产力的吆喝声，在稀稀拉拉但少有驻足的行人间的确凸显出了这个城区在时代面前的脱节——更符合潮流的营销是请顾客扫码，然后送出一些需要复杂↟操←作才能获取的折扣。521、但无论如何，老黄所说的那种混乱和危险，完全没有。522、现实与流言的差别，一度让骆识怀疑关于旧湾的传说只是出于本地人或恶意或以讹传讹的揣测。523、但这一天，骆识意识到自己在夜色咖啡馆里累积的所有关于旧湾的印象，都具有浓浓的偶然性，或者说是个人主观色彩。524、当然这两者原本便互为表里，难以区分。525、街边突然涌现出了成排的大排档，大红大蓝的简易推拉帐篷鳞次栉比，空间被白色的塑料桌椅填充←，在街道与商铺中间构筑了一道疏密有致的分割线。526、这条分割线存在得底气十足，让人觉得它仿佛不是作为临时性设施存在，而是白日里依然耸立街头的古老建筑，没有一丝丝马脚。527、分割线的另一侧，每几米立着一个简陋的灯箱，白底红字，标明了各家店铺的名号，一半是“李记”“赵家”“老胡”之类，标明着店主姓氏。528、另一半则是诸如“兴隆⇨”“幸福”“欢聚”等吉利话←或吉利话←的谐音。529、这些词接上“烧烤¼”“热炒”“小龙虾”等等菜品，排列组合出各不相同但区别不甚分明的招牌。530、上桌率还不高，但从帐篷的数量来看，可以对更晚一些的生意量做出极为积极的预估。531、骆识看得饶有兴致，干脆就近还了单车，慢慢向夜色咖啡馆踱去。532、已经骑行了一半，剩下的路原本能在一刻钟走完，但骆识刻意地放慢了脚步。533、原本便是为了打发时间，并且见海默的心也并不急迫，于是缓缓走了半个多小时。534、在这半个小时里，夜色逐渐黑到透彻，另一个旧湾露出了端倪。535、骆识所料不差，上座率马上高了起来，但他没想到速度会这样快。536、食物的味道和食客嘈杂↟的议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改变了街道的主旋律。537、烧烤¼摊迅←速架起来，炭火四溅，孜然、辣椒以及各式调料的气味在空气中翻腾，让各个帐篷的氛围变得热烈。538、烟熏火燎中，无论男女，都在尽兴地咒骂着什么，这些富含情绪的语句气势雄浑，肆意地入侵着公共空间，街道的宽度因此变窄。539、再之后，食客面前的扎啤见了底，不少男性开始袒胸露乳，暴露出寓意千差万别、质量也参差不齐的纹身，这些纹身和从女性短袖T恤边缘小心探出的刺青一道，借助于关公、玫瑰或是含义不清的咒语，各自彰显着所有者花花绿绿的价值观。540、骆识开始想起隐藏在自己右边上臂的那句“ValarMorghulis,valardohaeris”，这本是某部奇幻小说中一个刺客群体的暗语，意思大致为“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需侍奉”，打招呼的说前面一句，听的人回应后一句，彼此就挑明了身份：是自己人。541、对这句话←骆识并没有太深刻的感悟，骆识的童年称不上幸福但也绝不悲惨，关于生和死，他思考得不比其他同龄人更多，当时将这句话←刺在身上，只是因为在想要一个纹身的年纪，恰好迷恋上了一本奇幻小说。542、但时至今日，他突然觉得这句暗语本身就是一种预示：虽然背负的秘密并不大，但每个人依然要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得不露死角，只有遇到同类时才能毫无顾忌随口说出。543、之于他来说，这个秘密是那一行文字，但之于旧湾的人呢。544、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公共场合展露自己的躯体，他们需要隐藏的则是另外的东西。545、怀揣着沉思，骆识越走越慢，而此时街面上的氛围也愈加热烈。546、有食客喝多了，为听不清楚的事件争吵，没几句竟然升级成械斗。547、肇事双方没有掀桌子，各自拿了两根棍子直到街心厮打起来，其他食客也不惊讶，大多数人就隔着桌上的烟火气，时不时瞥☪上一眼，不会因为这个插曲耽误自己和同伴吹牛或是交心。548、也有一些人一边涮着九Ο宫格一边仔细观摩，既不评价更不哄闹。549、所有人都在繁华中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550、炒菜的专心炒菜。551、喝酒的专心喝酒。552、打架的专心打架。553、骆识是这条街上唯一目的不够坚定的行人。554、一架民航客机闪Ψ烁着红绿色的航行灯从街道上方逼仄的夜空划过，短暂地映入骆识的眼眸中。555、骆识觉得，那架倏忽而逝的飞机上的乘客，也比石材研究所的同事，还有这座城市旧湾以外的所有人，距离这里更近。556、沿着第一次来旧湾时随机定下的轨迹，骆识终于走到了夜色咖啡馆门前。557、左侧那间便利店还亮着灯，但乏人问津。558、右侧的书店则已经打烊，乖巧地隐入夜色。559、咖啡馆和两个邻居不一样：在星光的掩映下，它不大的门楣吐出一缕缕晦暗的灯光，因为店内的曲折幽暗中人头攒动，这些灯光变幻莫测，行人一旦路过，便容易被这种迷离感所富含的生机所吸引。560、酒吧比白天咖啡馆的面孔张扬一些，但相较于另几条街被大排档定下的基调又明显克制。561、它的姿态没有溢出门楣，而是选择将一切风景收纳在店内。562、骆识抬起头，第一次端详起夜色咖啡馆翻转过来的店招。563、和另一面古朴风格不同，这一面的文字采用类似幼圆字体，内部嵌入了变色灯管，和外围一圈暖黄色串灯一道，让酒吧的名字在夜市中变得显眼。564、此时，它叫“夜色”，后面既没有“酒吧”也没有“Bar”之类的主语，但没有人会看不出来，这是一家彻彻底底的酒吧。565、旧湾也罢，其他地方也罢，骆识都从未去过酒吧，他无法判断接下来领略的风景和其他地方的酒吧有何不同，但此刻店门映射的三四平米的灯红酒绿令他有些心动。566、他推门而入，白日空荡荡的座位坐满了人，那些被隔开的空间都有了用武之地，绿植不再是无人区上的边界线，转而积极地主张着领土，每一棵鹤望兰都保守着几个人的秘密，每一株龟背竹都搭建起一个隐秘的堡垒，每一盆散尾葵都沾染上酒后的直言或遐想。567、灯光也被叶片打碎，斑驳在顾客们的眼影上，衣服上，饰品上，酒杯上，在某个特定的角度画出一道道微型彩虹。568、酒吧的正中心，或者说操←作台正前方的一小块空地，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舞台。569、虽然是临时设施，但无论是椅子、麦克风还是乐谱架，显然都经过了精心挑选，和店内的氛围融为一体。570、一个歌手坐在舞台上拨弄着木吉他自弹自唱，声音和他满脸的络腮胡一样懒散。571、那首歌骆识并没有听过，也感受不出好听或是不好听，所有音符都已经被酒吧的氛围溶解，分辨不出了。572、歌手背对着的操←作台变成了吧台，白天紧闭着的柜子通☹通☹敞开柜门，化身为酒架，里面各种琳琅满目的玻璃瓶，盛着各种骆识叫不出名字的洋酒。573、一眼望去如同压制成平面并竖立起来的星空，飘忽，微醺，令人捉摸不定。574、海默不在平时所在的操←作台后面。575、咖啡豆和大部分咖啡器具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台意式咖啡机，其余的空间都让位给台外侧零零散散坐着的客人。576、骆识下意识看了一眼中午常坐的那个临窗的位置，还好端端地在那里，只是自己变成了陌生的客人，桌上的美式或手冲变成了层次分明颜色艳丽的鸡尾酒。577、但这并没有勾起骆识更多的注意，因为他马上看到了吧台内侧那个最耀眼的明星——那个正指引着波士顿调酒壶在手臂和指尖起舞的女调酒师。578、酒吧里明星的地位天然属于调酒师，但她的耀眼并不止于此。579、在骆识看来，她显然是美的。580、她有着一张瓜子脸，平颧骨，颧弓至下颌极为流畅，线条感很强Ψ，到下巴又多了一丝圆润，不至于太细窄。581、眼神有些寡淡清雅，如果是平日遇见，会觉得清冷而难以接触，但她调酒时的娴熟专注，配合着酒吧的氛围，又融合成了难以言喻的妩媚。582、骆识略带慌张地想着自己应当对调酒师说些什么才显得像个体面的顾客，但他以往缺乏类似的经历，全无值得借鉴的经验。583、就在这时，调酒师发现了他的目光，嘴角轻微地弯出一抹并不明显又能让骆识察觉出的弧度。584、这弧度既包含了出于职业↻礼仪的礼貌，又仿佛看穿了来者涉世未深，因而暗含嘲讽。585、无论哪种解释都让她更显迷人。586、骆识继续思考着开场白，但对方的气质让他很不争气地败下阵来，最终一句话←也没挤出来。587、“第一次来吗。588、想喝点什么。589、”从调酒师柔和的语气中，无法感知在她眼中眼前这个顾客是否陷入窘迫。590、啊……差不多。591、你怎么称呼。592、”骆识问出这一句之后就后悔了。593、调酒师的嘴角流露了一抹很轻微的笑容，犹如不知名的野花开放，香气散入骆识的肌理骨髓。594、她指了指自己胸前一个精致如玫瑰形胸针的的工牌，花蕊正中刻着一个女性名字：“Helen。595、”“Helen。596、你好。597、”虽然觉得在酒吧这么正式地问调酒师名字这件事很傻，但既然已经问了，骆识觉得还是把程序进行完毕比较好，“我叫骆识。598、”“那么，骆识先生，想喝点什么呢。599、”“说实话←，没来过酒吧。600、我白天倒是经常来，那时候这里是一家咖啡馆。601、我喜欢喝海默做的咖啡，但我没喝过鸡尾酒。602、不如，推荐一款适合我的。603、”听完这句话←，Helen看着骆识，好几秒种都没有吭声，仿佛在看一本曾经读过但早已忘却情节的小说，试图尽力恢复一些记忆。604、这种感觉让骆识有些无所适从。605、正当骆识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Helen开始准备起酒。606、她先用意式咖啡机萃取出20毫升意式浓缩先倒入摇酒壶的壶底，而后加入两款洋酒、糖浆和冰块，扣上调和杯，开始大力摇晃。607、Helen的身姿轻盈，但骆识能感受到摇酒壶的力度，壶中的液体如同地质运动时被碾碎后翻腾而起的岩石，即将在大地的游戏中变幻成另一种姿态。608、两分钟后，Helen的手停止了晃动。609、她换了个角度，轻轻地敲了一下调和杯，壶底便轻易地分离开来。610、她转向从酒架取下一只小小的三角高脚杯，在上面放上过滤网，将已经晃出厚厚泡沫的混合液体从摇酒壶中倒至杯中，等一切完成后，又小心地用镊子夹了三粒☹咖啡豆放在泡沫表面。611、泡沫看起来细腻而厚重，居然能托住咖啡豆的重量。612、Helen用食指和中指压住高脚杯底，缓缓推向骆识，头又轻轻一侧，示意酒已经做好。613、“浓缩马天尼。614、”Helen说。615、“所以这是意式浓缩和马天尼酒的混合。616、Helen没有回答，头再次轻轻一侧。617、骆识意识到Helen这个姿势代表的不是某个固定的回答，而是一种推进剧情的范式。618、他点点头，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619、酒辛辣而苦涩，但并没有超出骆识的预期，意式浓缩的厚重感减轻了酒液的冲击力，仔细品味起来，这种矛盾而强Ψ烈的味道居然还挺吸引他。620、“这味道好别致。621、像是咖啡和酒在杯里发动了一场内战，战争还没有结束，就被我一举吞⇨并了。622、”骆识说完又顺着食道抚摸了一下胸口，“结果到了肠胃里还在开战。623、”“这比喻真别致。624、”“这个比喻是不是有些太用力了。625、”“所以，你是作家。626、”Helen以问作答。627、“勉☩强Ψ算是吧，写写专栏。628、”“写小说吗。629、”“现在还没有。630、是科普类的专栏，和石材相关。631、你喜欢看小说。632、”“那我日后写了小说，就送你一本。633、”说出这句话←，骆识自己也吓了一跳。634、明明写专栏都已经费尽心思，更何况小说——骆识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从看到Helen的第一刻起，他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635、“成交。636、这杯我请客，作为你以后送我书的回礼。637、”Helen再次将头轻轻一侧，一丝疏离的媚态从她的发梢流淌下来。638、五第二天中午，当骆识出现在周六的夜色咖啡店时，着实让海默惊讶了一番。639、“好久不见啊。640、这大周末的，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641、”海默问。642、“一言难尽，总之出于某种原因，我想写小说了，但你知道的，还没有一点思绪，所以想到你这来喝杯手冲。643、你的咖啡对写稿有奇效。644、”骆识一口气说完，又补充←道，“不会周末不营业↻吧。645、”“平常也不营业↻，你该来还不是要来。646、”海默说完并没有马上去做手冲，而是带着一丝戏谑的表情仔细端详起骆识来。647、骆识被盯得不自在：“你看什么呢。648、我脸上有花。649、”“嗯什么。650、”“就是你脸上真的有花。651、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不是笑得跟花一样。652、什么情况。653、”海默倒也不完全是戏谑。654、平时的骆识，带着一种不深但绝不容易被忽视的犹豫，尤其是写稿的时候，总是愁眉不展，仿佛思念着亲人的孩子望着空空的车站却等不到归客，又或者喜阴植物被端到阳台不得不熬过一整个晴天。655、而今天，骆识对写作表现出一种渴望，这种渴望形成了浓浓的氛围感，让身边的人无法忽略。656、骆识没有提起关于Helen的只言片语，他想了想，找了一个既能满足提问者的好奇心，又不至于暴露太多细节的回答：“我遇见一个颇有魅力的女孩，而那女孩喜欢读小说。657、我头脑一发热，就答应以后要送她一本我写的小说，而她居然答应了，还请我喝了杯酒。658、所以，我下决心当一个真正的作家了。659、”看着表情认真又满脸春光的骆识，海默不再追问。660、他走到操←作台一边开始磨咖啡豆，一边看着骆识兴致勃勃地坐到老座位上，打开笔记本电脑。661、桌子上的餐具、蜡烛摆件，座位旁的窗帘、挂画，似乎都跟着骆识的情绪跳动起来。662、海默未曾想到，这种依经验不可能持久的状态，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骆识的常态。663、正如同骆识自己也未曾想到，在见过Helen之后，自己的生活便在一夜之间驶上了另一条轨道。664、他首先意识到自己社交的贫瘠，于是开始主动和研究所的同事交往，以收集足够的素材。665、时不时，他甚至会在工作日的中午放弃去夜色咖啡馆和海默聊天或写作，转而和同事结伴加入到江边跑道的散步队伍当中。666、骆识发现，其实同事们对午间传递秘密这件事本身，比被传递的那些所谓秘密兴致还浓，因为那些所谓的秘密早已人尽皆知，聊几次就开始重复，但哪怕是谈论一点情节都没有更新的陈年旧事，大家也都默契地履行着约定俗成的义务。667、说的人放低声音，听的人则表现出好奇，并视情况表示出不同的附加情绪。668、传递秘密仿佛是一种仪式，共同参与仪式的人会结成圈子，这些疏密有别的圈子以及在圈子内流传的过时资讯，能够给参与人带来自我认可和安全感。669、社会的一个个细胞由此变得巩固。670、作为新进的年轻人，骆识不需要提供太多秘密或资讯，同事对于他没有过高的要求，却乐于在他面前扮演老江湖的角色。671、没过多久，骆识就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聆听者。672、他认真记下每个同事的性格、外貌、习惯、举止，然后分门别类，仔细锁到脑海中的储物柜里，等到需要的时候，再一一取出，如同取下一个个标签，粘贴到故事中的人物身上。673、他发现这些标签的兼容度很高，一个虚构人物完全可以同时有着小李的急性子、老王的口头禅、刘总的素食主义……甚至同事们之前有意无意间散播的关于他的流言，也成为小说里人物相互攻讦的桥段。674、他是一个石匠，而研究所则成了采石场，为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原材料。675、骆识的改变得到了同事们的积极回应。676、“年轻人嘛，总会长大。677、”有一次，老黄在跟同事聊天时，对骆识这么评价。678、“不过，他经常去旧湾干什么呢。679、”同事问。680、“他说喜欢那里的一家咖啡馆，上瘾了。681、谁知道呢。682、之前听说旧湾有一家小吃店，会在汤粉里放大麻，顾客们吃几次便戒不掉了。683、说不定那家咖啡馆也一样，在咖啡里加点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684、要说我，市场局，公安局什么的，早就该查查了，外地人啊，就爱靠这些东西赚钱。685、不体面。686、”老黄摆摆手。687、“不体面。688、”同事深有感触，点头附和。689、虽然这个年轻人时常去旧湾的行径依旧印证着“外地人不体面”的“常识”，同事们也依然热衷于交流这些闲话←，但大家对骆识的猜忌明显少了。690、骆识当然不介意这些，但这种改变不是坏事，他需要更轻松的氛围写小说。691、而下班后，骆识确立起了新的传统：步行去夜色酒吧坐坐。692、去酒吧当然是为了看Helen，但他并不想表现的太过积极熟络。693、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深觉自己涉世未深，现在的自己怕是无法吸引到Helen这种社会经验丰富的女性。694、他选择步行，也是想延长自己在旧湾行经的时间。695、他会刻意选择绕远路，从而见识一下旧湾入夜后的烟火人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阅历，他也不想放弃。696、他的心似乎已经牢牢被那个女调酒师锁住，不顾一切想尽快成熟和自信起来。697、频繁地穿梭在傍晚及黑夜时分的旧湾，的确让骆识对这个在本地人眼中被视为毒蛇猛兽的地方多了一丝了解——或许用惺惺相惜更为恰当。698、其实旧湾没有那么恐怖，这里只是更包容，不会对任何一个前来的居民设立门槛，因而在体面的人看来显得鱼龙混杂↟。699、这种倾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强Ψ烈，于是旧湾里追求体面的人们逐渐外迁、旧湾外追求自由的人逐渐进入，渐渐便造就了文化层面的割裂。700、因为不设门槛，这里的生活成本很低，房租尤其便宜，自然吸引了大批来这座城市打拼而又身无长物的外地人。701、骆识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上这里。702、一个边缘人士隐藏在一群边缘人士中间，如同一条肮脏的街道穿插在混乱的城区、一个衰败的城中村淹没在庞大的贫民窟、一座废弃的城市融化在荒凉的国土，激不起一丝丝浪花，也不会引发多余的关注。703、大家对这些人、这些地段的存在一边熟视无睹一边又嗤之以鼻。704、外宾来访时，导游会避开这些给城市抹黑的地方，仿佛它们并不存在。705、而当父母教育孩子时，大人们又经常拿出来当做反面教材或是危险源。706、久而久之，这地方便愈加成了都市传说。707、骆识曾在一个傍晚，故意绕道远行时经过一个旧湾的居民区，楼栋密集，交通☹不便，设施陈旧，但扎扎实实为众多住户提供着有限的生存空间。708、这些住户白天分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从事的大多都是本地人不愿意做的工作，直到夜里才能返回旧湾，在有限的几个小时里打发着属于自己的生命☪。709、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工作，社交，以及梦想，只是这一切都滋生在旧湾的夜色，外人无法看清，也从未打算一睹究竟。710、骆识穿梭于旧湾，路线有无数条，终点只有一个：夜色酒吧。711、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坐在吧台，点一杯鸡尾酒，看着Helen娴熟地调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酒，神态带着一如既往的漠然。712、骆识喜欢喝浓缩马天尼，想喝的时候会直接点这一款。713、其他的时候，则会放手让Helen推荐。714、Helen的话←不多，介绍了酒的名字，往往便不再言语。715、但有一天，她突然主动和骆识攀谈起来。716、“知道么，其实老板提过你。717、”Helen看着骆识面前的浓缩马天尼，突然说。718、骆识无比惊讶：“他说我什么了。719、”“他说最近交到一个朋友，是咖啡馆来的常客。720、喜欢坐在那里写东西。721、”Helen指了指窗边的座位，“这里的白天几乎没有客人，你第一次跟我说你中午来喝过咖啡，我就知道是你了。722、”骆识哑然失笑：“还说我什么了。723、”“酒的故事。724、可有兴趣听。725、”Helen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骆识面前空空的酒杯。726、“当然，如果你愿意讲。727、”“大约在20世纪80年代的伦敦，一个女模特在一个夜晚走入一间酒吧，对调酒师说，她要一杯既能灌醉她，又能唤醒她的鸡尾酒，于是调酒师就专门为这个女模特创造了这杯浓缩马天尼。728、之后这个女模特再也没有出现过，调酒师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个女模特的名字，只是将这款酒和这个故事留了下来。729、”Helen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微微侧了头，仿佛在自言自语，“酒吧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几乎每一款酒背后都有故事，真假难辨。730、比如爱尔兰咖啡，传说就是一位都柏林的酒保为了一位空姐调制的秘密饮品。731、我记得还有作家拿这段故事写过小说——你可曾看过。732、”骆识摇摇头。733、“其实写得一般，你是作家，更不一定看得上眼。734、不过故事总能让酒更美好是不是。735、哪怕是这么没头没尾的故事，没有姓名，没有情节，只是一次毫无意义的邂↻逅，就让浓缩马天尼变得不一样。736、调酒师有没有爱上女模特。737、之后有没有偷偷找过她。738、为什么要把这个故事留下来。739、什么都不知道。740、但这杯酒的确因此变得更神秘了，你说是不是。741、”骆识叫了一声她的名字。742、“嗯。743、”“我一定会尽快把小说写出来，之后送给你。744、”“那你要快点。745、也许哪天我就离开这里了。746、”Helen看着骆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看不出是伤感还是温暖的光，仿佛夏夜的风，带了夏天的温热和夜间的清冷。747、六写小说和写科普文章有着本质上的不同。748、科普文章围绕目的而展开，知识点一旦确定，框架就大致成型，不需要作者太多自由发挥，也不允许作者有太多遐想空间。749、但小说不一样。750、终点、路径、方法，全部由作者自己决定，人物性格、情节展开、背景烘托都要符合逻辑，当然这还远远不够，作者要对自己的表达有足够的信心，才能回应“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而非其他方式写”的疑问。751、骆识花了两个月才写出了第一篇小说。752、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投稿，于是带着求教的心，将小说发给长期合作的那个石材杂↟志编⇨辑，一是看看质量如何，二是提些建议。753、没想到，天时地利人和在这一瞬间达成了默契——杂↟志当时恰好新开辟了故事栏目，编⇨辑正愁不认识小说作者，骆识的作品发得正是时候。754、编⇨辑阅毕，觉得颇为有趣，请骆识当他的小说专栏作家，条件是要保证每个月交一篇5000字的小说。755、每个月需要交5000字，这对于骆识来说并不算轻松，但他还是答应了。756、他想成为一名小说家，除了内心的压力，他也希望有一个编⇨辑时不时向他催稿。757、他不是灵感丰富的创作者，也知道自己天赋平平，每打磨一个故事都需要实实在在的时间投入，恰如将定量的岩石打磨成石材一样。758、于是，一边喝海默做的手冲咖啡一边写作，成了那些日子骆识的常态。759、他尝试过在家、在公园、在图书馆写作，甚至他还去过其他咖啡馆，试过很多款不同咖啡师用不同烘焙度的水洗耶加雪菲做的手冲咖啡，但这些对他的写作都没有裨益。760、他不得不承认，海默的咖啡的确有着真实的魔力，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提高文字的产出。761、这种现象他无法解释，曾有一个夜晚，他躺在住处的单人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听着墙上滴答作响的挂钟，花了一整宿思考这个问题，但未能得到答案。762、最终，他坦然接受了这个馈赠，并将其定义为缘分。763、世界上有些人白发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这原本不需要也不可能追寻到精确的解释，或许他和海默之间，和海默做的咖啡之间，有一种脱离于物理定律的缘分存在，正是这种缘分让他得以用一个普通☹人的才华支撑起杂↟志的小说专栏，而免于筋疲力尽。764、有一天，骆识把这个想法说给海默听，海默没有针对这件事进行讨论，突然转移了话←题。765、“那个女孩，你喜欢她么。766、骆识想了很久，久到海默几乎认为骆识是在用沉默的方式婉拒了这个问题。767、等到海默快要放弃等待时，骆识突然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地质工程专业↻吗。768、”“因为喜欢摆弄石头。769、”海默猜测。770、小男孩们总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小嗜好，喜欢枪炮，喜欢标本，喜欢怪异的符号，海默小时候就常常对着地图发呆，地图上的每一条边界线，都曾划过他在脑海中凭空构建的虚拟国度。771、如果有机会能学习一门勘界之类的专业↻，他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报到，这种隐私的念头甚至比他当缉毒警察的念头还要固执。772、相对而言，对石头的爱好甚至有些普通☹，而且也很合理。773、“其实我小时候喜欢的是水墨山水。774、尤其是吴镇的画，什么《洞庭渔隐图》啦，《中山图》啦，《渔父图》啦，诸如此类。775、懂画的人，都说吴镇笔墨沉郁、气格古朴，那些我欣赏不来。776、我喜欢的是他笔下的岩石。777、纹理细密，张弛有度，有时边缘模糊，有时棱角分明。778、他笔下不见嶙峋的怪石，山势也不会格外陡峭，让我有种在平凡中触摸到伟大的感觉。779、后来看的画多了些，黄公望、倪瓒的画也是极好的，但我还是独独喜欢吴镇。780、这种喜爱不容易解释，可能是因为童年的记忆在某种程序上为审美定了规矩，不允许长大后的自己背叛童年喜欢的人，也可能是吴镇这个名字过于平凡，而我从小就对平凡而隐藏着力量的人和事物着迷。781、黄公望也罢，倪瓒也罢，还有赵孟頫、高克恭，这些名字都太典雅，让人看了在景仰的同时滋生出很强Ψ的距离感。782、我喜欢大众的名字，也喜欢那些隐藏在传世佳作里那些平凡的石头。783、就因为这个，最后选了地质工程。784、你觉得奇怪吗。785、”“这有什么奇怪的，很多人的专业↻都是父母挑的，而父母自己也是瞎挑的。786、”海默想到了自己的读书时光，深有感触。787、小时候见的世面太小，能找到选择某个专业↻的理由，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算是很有主见了。788、“的确。789、当然很快知道，地质工程和我心中的水墨山水、吴镇完全风马牛不相及。790、我也不以为意。791、说到底，我对那些只是单纯的喜欢，但缺乏钻研的欲望，而且我自知缺乏天赋才能，理工科对我来说是更稳妥的选择。792、”骆识说完，似乎用停顿的方式对这一段历程做了肯定，接下来就是转折，“这样的专业↻，当然很难找到同好之人。793、而我对山水画的了解，也还远远达不到和艺术专业↻的爱好者聊天的程度，于是这种不足道的兴趣就一直沉淀在心里。794、我的性格本就喜静，不是不想交朋友，而是不会。795、有时遇到很感兴趣的人，无论男女，都要艰难地寻找话←题，一旦沉默就陷入尴尬。796、最后干脆放弃了，怀揣着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和周边保持着稳定的疏离感。797、大学那种地方，你知道的，不混圈子最多失去一些评奖评优的机会，但不会因此受到伤害。798、大家都在成长期，目光朝前，不会留意身边一个内向的同学。799、找工作时我自知缺乏路径，考了公务员，最后阴差阳错进了石材研究所，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差，大抵跟我的能力相当。800、”“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内向。801、”海默一边回应，一边回到操←作台磨起咖啡豆，准备做一杯手冲咖啡。802、“你可能不相信，你是我工作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803、在你面前我觉得无拘无束，所以你感觉不到。804、在那个女孩面前也是。805、当然第一次看到她，我还是紧张了好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806、”骆识想到自己最近的改变，又做了补充←，“当然，我最近变化很大。807、我开始主动和同事交往，做了一些努力，倒不是为了融入同事的圈子，我融入不了的，也不想融入。808、但我开始心平气。809、睢州城有句俗话←：“开过药铺打过铁，各种生意不用说。810、”意思是说这两宗生意一本万利，任何行业↻跟它们都没法比。811、大爷开了一家药铺，虽不能说日进斗金，却也非同一般乡邻。812、二爷抡大锤打铁，汗珠子摔八瓣，日子却过得捉襟见肘，没有应那句俗语。813、大爷二爷同在一个集镇，铁匠铺与药铺相距并不是太远。814、二爷乒乒乓乓打铁的声音，大爷在药铺里听得一清二楚。815、大爷在药铺里不动声色拨动算珠的声音，二爷倒是听不到。816、大爷的药铺里摆着药橱，赭红色，抽屉密如蜂窝。817、大爷身穿淡黄色丝绸短褂，戴一顶硬壳瓜皮帽儿，鼻梁上架着一副小而圆的细腿眼镜，指甲很长的手指拨动着扁圆的算珠，说话←慢条斯理。818、大爷上了岁数，雇了一位年轻伙计跑堂，自己坐在太师椅里开处方算账，目光不时从镜片上沿儿溜出来瞟一眼跑堂的伙计。819、有时候，跑堂的伙计拿着处方抽错了药屉，大爷便缓缓说道：“紧病慢先生，慌什么啊。820、”三伏天，大爷怕热，便在太师椅上方吊上一米见方的布帘，布帘上面固定在天花板上，下面缝着根木条，木条系根绳子穿过滑轮。821、伙计抓过药没有事情做，就来回拉动绳子，布帘便摆动起来，像面大蒲扇。822、大爷坐在太师椅里，一阵阵凉风从天而降，很是舒服。823、伙计拉动布帘给大爷扇风，靠近身子不太灵便的大爷说话←。824、天南地北，无所不谈。825、说到艳色美女，大爷伸长脑瓜儿，听得很专注。826、苍蝇很小心地趴在大爷米黄色的丝绸短褂上，伙计不敢轻易落下蝇拍，唯恐脏了大爷的衣服，只摇着蝇拍轻轻赶跑，说一句：“咋不去铁匠铺啊。827、这里有什么好啃的。828、中药铺子，戴着望远镜也瞅不到好吃的。829、”二爷的铁匠铺比大爷的药铺热闹多了。830、二爷上身很少穿衣服，他光着膀子拉风箱，炉火呼呼直蹿。831、一块生铁放进炉火里，掩上烧得红亮的煤炭，炭火上压一块缸瓦，以免火力分散，不一会儿，铁块烧好了，闪Ψ着刺目的白光。832、二爷的师傅用火钳夹出铁块放在铁砧上，师徒二人便抡起铁锤乒乒乓乓打起来。833、师傅用的是小锤，把短嘴尖。834、二爷抡大锤，锤把长一米许，足有二十斤重，抡起来虎虎生风。835、师傅的小锤在铁砧的边沿儿鸡啄米一样叮叮叮敲三下，二爷的大锤就重重落下来。836、师傅的小锤像絮语讨饭的老僧，二爷的大锤像发雷霆之怒的行者。837、铁块在师徒的锤打下乖巧顺从，要方见方，要圆见圆。838、大爷用膳需荤素四碟小菜、一壶老酒，筷勺交替使用。839、二爷的饭食主要是红薯。840、吃过饭筐里的红薯，二爷还吃三五个红薯面窝窝头。841、红薯吃火，铁匠铺里的炉火既不耽误烧铁又可以烧饭，倒是十分便当。842、师徒俩出了大半天的力气，吃饭很香甜。843、吃饭时，师傅指点二爷打铁的不足之处。844、二爷很少说话←，只埋头吃饭。845、后来，师傅举不动铁锤了，二爷雇了一位后生，自己成了师傅。846、我在大爷二爷所在的集镇读书。847、中秋节，父母让我带月饼送给大爷二爷。848、我去大爷的药铺，掏出书包里的月饼。849、大爷埋头算账，只抬了一下眼皮，淡淡地说：“拿这东西干什么。850、”我在药铺站得久了，大爷抬起头：“去去，赶快上学去。851、”我去二爷的铁匠铺掏出月饼，二爷很是怜惜：“给我送来，你们家还有月饼吃吗。852、”二爷揭开锅盖拿出一块红薯：“红薯甜，趁热吃吧。853、”我放学，二爷停住炉火在路口等我。854、二爷买了一些鸡鸭鱼肉，让我到他的铺子里吃，二爷自己吃红薯。855、看见我啃过的鸡翅还粘连着一些肉，二爷就拿起放在嘴里啃掉，说：“好东西，别糟践。856、”二爷抡大锤腰酸胳膊痛，免不了去大爷的药铺拿些膏药，大爷照样拨动着算盘子儿算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857、二爷很慷慨，掏出一大把零钱让大爷随便留。858、在我的印象里，大爷二爷没有吵过嘴，也没有坐在一条板凳上说过话←，仿佛互不相识。859、曾祖父过世的时候，大爷二爷闹过一次别扭。860、大爷唉声叹气，二爷垂头不语。861、原因是大爷想把丧事办得阔绰一些，若不比一般乡邻强Ψ出许多，大爷感觉面子挂不住。862、二爷不愿太阔气，主要原因是自己没有钱。863、二一添作五的事情，二爷也不愿少出钱。864、二爷虽是打铁出身，秉性硬，但最终还是妥协了。865、大爷愿意多出一部分钱，前提是曾祖父遗留的老宅归大爷所有。866、二爷苦笑着在文书上画了押。867、大爷二爷年岁大了，赋闲在家。868、大爷开药铺积攒了一大笔钱，日子顺风顺水。869、二爷打了一辈子铁，不但没有攒下钱，反倒攒下一身腰酸胳膊痛的毛病。870、春节，有晚辈给长辈送蒸馍夹肉的习俗。871、我想，大爷倒不会在乎这一点儿饭食，送去的蒸馍夹肉说不定会扔给守院的狼狗。872、我倒是深深怜惜二爷了，便请二爷来家里吃年饭。873、二爷脚手不太灵便，同桌吃饭，我不停地夹菜送进二爷的饭碗里。874、大爷倒剪B着手走了进来，面孔阴沉得能拧下水来，目光盯着我：“我提个问题，请你给我解释一下。875、”我愕然地望着大爷。876、“二爷是爷，大爷就不是爷吗。877、”大爷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言罢，拂袖而去。878、（作者唐风）。879、张望朝：女生四题蒋玲小学的考试有时无关紧要，班主任老师图省事，就让我和一个叫蒋玲的女生替他判卷。880、他把我们两个五年级小学生叫到办公室，交给我们两张纸，对我们说：“答案就在上面，跟答案一样的就给分，不一样的就扣分，就这么简单。881、”说完就走了。882、我判数学（当时叫算术），蒋玲判语文。883、数学好判，就那么几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很快判完了。884、语文有点麻烦，特别是汉字听写，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对。885、判完卷子，我急着要走，蒋玲叫住我：“等等。886、”我说：“什么事。887、”她举着我的语文试卷笑着问我：“垃圾的‘垃’怎么写呀。888、”我反问：“怎么。889、不是拉手的‘拉’吗。890、”“你回家问问你爸吧。891、”她用眼睛翻了翻我，放下手，低下头，继续判卷。892、我没问我爸，回家以后自己偷着查了一下字典，查完就傻眼了，此前我真的以为垃圾的“垃”就是拉手的“拉”。893、等成绩通☹知书发下来，我发现通☹知书的语文成绩栏里还是一百分，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里对蒋玲生出无限的感激。894、蒋玲家境贫寒，小学一毕业↻就辍学了，中学时代我们再没见过面。895、高考过后，有一天我和两个男生走进一家叫“玲玲酒屋”的小酒馆，意外地遇上了蒋玲，没想到她就是玲玲酒屋的女老板。896、老同学来了，蒋玲少不得要陪着喝几杯。897、那两个男生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蒋玲的小学同学，小学我们都在一个班，其中一个考上了北大，一个考上了南开。898、我考上的是黑龙江大学——虽说也是名校，但比起北大南开来，终究差着行市。899、虚荣心作祟，再加上酒量不行，喝酒的时候我没太兴奋。900、大概是为了调动我的情绪，蒋玲突然问我：“你还记得垃圾的‘垃’字怎么写吗。901、”两个男生不明就里，愣愣地看着我。902、我站起来给蒋玲敬酒，我说：“咱班同学数你最向着我，大恩不言谢啊。903、”蒋玲说：“我那不是向着你，我是怕你得不了一百分回家挨揍，我知道你爸管你管得严。904、”我说：“挨揍事小，求知事大，感谢你让我永远记住了垃圾的‘垃’字怎么写。905、”蒋玲说：“我更希望你永远记住蒋玲的‘玲’字怎么写，别一考上大学就把我们这些不上大学的人忘了。906、我可告诉你啊，等我以后钱赚多了，我要把这小酒馆变成一座大酒店，名字嘛，就叫玲玲大酒店，到时候你们都得来捧场哟。907、”我说：“一定一定。908、”又顺便耍起了贫嘴：“放心，到时候我们仨都来跟你开房。909、”说得大家一起笑。910、“臭不要脸。911、”蒋玲一边笑一边骂，还把杯子里的一口剩酒泼¼在了我脑门上。912、很多承诺，真的就是玩笑，说过之后即一笑了之，当不得真。913、大学四年，寒暑假回老家，少不了跟同学喝酒聚餐，但一次也没去过玲玲酒屋。914、毕业↻以后我留在省城成家立业↻，回老家的机会越来越少，几乎再没想起过蒋玲和她的什么玲玲大酒店。915、有一年春节，回老家过年，大年初四几个同学聚会，感叹人生苦短、健康对于人生之重要时，有人说到了蒋玲，才知道蒋玲已经去世好多年了。916、据同学说，蒋玲的小酒馆被政府拆迁，新楼建成后她可以得更多套大房子，真的可以开一座玲玲大酒店。917、为了给未来的玲玲大酒店挣够本钱，她三九Ο天顶风冒雪跑到大街上卖熟食。918、她本来身体就不好，结果累出了严重的肾病，等到发现，一切都晚了，没多久就去世了。919、听同学说完，我的心情有些沉重，但没有表现出来。920、大家正喝得热闹，我想我不能因为一个蒋玲影响大家的情绪。921、散席后，我独自一人去了蒋玲开玲玲酒屋的那条小街。922、那里一片灯红酒绿，酒楼茶肆应有尽有，就是没有玲玲大酒店。923、寒风一吹，酒醒了，我自言自语道：“玲玲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玲玲大酒店。924、要是有的话←，不是见了鬼吗。925、”当年的玲玲酒屋已变成一家理发店。926、店门前，路灯下放着一个垃圾箱，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骨灰盒，箱壁上“垃圾”二字清晰可见。927、对我而言，那个“垃”字格外醒目。928、罗璇上高中那会儿，她不叫罗璇，叫罗春兰。929、眼看高考了，那些男生还是不肯罢手，还经常在放学路上拦她的自行车，似乎跟她谈情说爱比参加高考更重要。930、当时我家住一中对面，要是哪天放学以后她不方便回家，便来我家避难。931、一般是先和我一起吃晚饭，后一起复习功课，最后她在我家一间没人住的小屋睡上一宿，第二天照常上学。932、当时家里只有我和我奶奶两个人，我奶奶几乎成了她的专职保姆。933、有几次，趁我奶奶熟睡，我悄悄溜进那间小屋，借着月夜的微光欣赏罗春兰睡觉的样子。934、无论睡在哪里她都能睡得很香，都能睡得呼吸均匀憨态可掬，这一点至今仍让我钦佩之至。935、我真想借机对她干点儿什么，最后还是克制了自己。936、高考在即，我怕惹出什么事来。937、我的高考目标是中国政法大学，罗春兰的高考目标是北京外国语学院，但我们都没如愿，最后分别考进了黑龙江大学的法律系和英语系。938、我们决定抱头大哭一场。939、趁我奶奶不在，在罗春兰睡过的那间小屋，我们紧紧抱在一起，结果不仅没有哭出来，反而莫名其妙地一起大笑起来。940、笑过之后我没能克制住自己，吻了她。941、她没有反抗，只是要求我不要说出去。942、上大学以后，罗春兰做了三件事：一是改名，她嫌“春兰”两个字俗气，把名字改成了“罗璇”。943、二是拼命☪学外语，以备将来出国之用。944、三是拼命☪谈恋爱，好在大学毕业↻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男人，带着这个男人一起出国。945、前两件事与我无关，后一件事却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尴尬。946、严格地说，后一件事也与我无关，我们之间虽有恋情但没有婚约，人家与谁恋爱跟我有什么关系呢。947、但同学不这么看，都认为我们就是在谈恋爱，加上我这个人年轻时候就有一种不自量力的清高自大，本就惹人厌恶，如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能没人幸灾乐祸吗。948、一怒之下，我与罗春兰断绝了来往，见面都不说一句话←。949、同寝室的五哥数落我说：“你说你跟‘小妖精’（罗璇高中时就有的外号）好了个臭够，到头来见面连话←都不说，都他妈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孩儿似的。950、”如我所料，终于有一天，罗璇忍不住了，跑来寝室找我，跟我说了好多话←。951、高中时她曾把追她的男生都怎么追她的有声有色地说给我听，现在又把她在大学里怎么跟三个男生谈多角恋爱一五一十地向我陈述。952、其中的两个男生跟她同系，一个比她大两岁，一个比她小三岁，结局都不好：比她大两岁的那个男生的母亲跑到学校求罗璇不要抛弃她儿子，罗璇坚决不为所动。953、比她小三岁的那个男生失去罗璇以后喝了大量的安眠药，幸好被同学及时发现，算是救过来了。954、此外还有一个，是我们高中同学，一位才貌双全的帅哥，考到了南方某个名牌大学，经常与罗璇书信往来，信上的话←相当肉麻，最后也是不了了之。955、我批评罗璇：“有你这么干的吗。956、你不知道多角恋爱是不道德的吗。957、”罗璇说：“我也是没办法呀。958、我急着出国，时间有限，想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人，只能同时进行喽。959、”我问：“那你觉得他们三个谁合适。960、”她说：“都不合适。961、”我得意地笑了笑。962、她问我：“你愿意跟我出国吗。963、”我说：“不愿意。964、”我的回答斩钉截铁。965、她也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把脸扭向一旁。966、大学毕业↻之初，我在省城某中专学校当教师，住职工宿舍。967、那时候没有，连传呼机都还没有出现，罗璇来校找我，因为事先没取得，结果扑了个空。968、天黑路远，同宿舍大哥老曹没让她走，先是给她安排了晚饭，又把房间腾给她住，自己跑到学生宿舍跟学生挤了一宿。969、我后半夜才醉醺醺回到宿舍，进门以后发现有个女人躺在我床上，仔细再一看，认出是罗璇。970、罗璇睡起觉来还是当年的罗春兰，还是那样呼吸均匀憨态可掬。971、我知道她已经办完了出国的手续，这次来是跟我告别的。972、想想以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心里不免有些惆怅。973、我没有叫醒她，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974、我像高僧入定那样，在她睡觉的床边席地而坐，静静地看她睡觉的样子，直到天明。975、叶红秋高中三年，叶红秋一直都是学霸，考试成绩从来没有出过前三名。976、当时男女同学很少来往，为了考上好一点儿的大学，大家只顾埋头学习。977、从高一到高二，我和叶红秋没说过一句话←。978、到了高三，班级搞过一次庆祝元旦的聚餐，吃饭的时候叶红秋恰好坐在我身边，彼此第一次有了说话←的机会。979、一杯饮料摆在跟前，她却一口不喝。980、我问她：“你怎么不喝呀。981、”她说：“我不喝酒。982、”我说：“这不是酒，是格瓦斯。983、”她说：“里面有酒精。984、”我说：“你是不是怕酒精刺激脑子影响到你的学习成绩。985、”她笑了笑，没有回答。986、我突然来了一股子殷勤劲儿，拿过她的杯子，把里面的饮料喝光，然后去水房给她接了一杯白开水。987、我说：“我是先用开水冲洗了杯子，然后才接的白开水，你可以放心喝。988、”她又笑了笑，说了声：“谢谢。989、”彼此再就没说什么。990、后来她考进了北大数学系，毕业↻后在天津大学任教，如今已经是博导。991、我考的是黑大法律系，毕业↻后留在省城，先后走过多个单位，如今在某省直机关担任一定级别的领导职务。992、高中毕业↻三十年，同学都提议聚一聚。993、聚会那天，能来的都来了，就差叶红秋。994、班长给叶红秋打，问她到底来不来，她在里支支吾吾没个准谱。995、班长说：“红秋啊，你现在要是还在天津，要是确实有事，不来也就算了，可你现在就在牡丹江，又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你说你不来对吗。996、”我正好站在班长身边，听得非常清楚。997、我来气了，为了让叶红秋听见，故意大声对班长说：“她爱来不来，用不着求她。998、有她不多，没她不少。999、”班长为人厚道，连连摆手示意我不要乱说话←。1000、叶红秋还是来了，只是晚到了一会儿。1001、她基本上还是老样子，白白净净的一张圆脸，厚厚的两块圆眼镜片，除了身材比年轻时丰满了一些，别的没有太大的变化。1002、趁大家相互敬酒、彼此叙旧的混乱之机，她轻轻走到我身边，坐下来对我说：“你一点儿都没变，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1003、”我问她：“为什么不想来。1004、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没你学习好的同学。1005、”她说：“我是怕你们瞧不起我。1006、”我表示没听明白，她便又说：“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我就是个书呆子，除了念书，干什么都怯场，总觉得谁都比我强Ψ大，挺自卑的。1007、”我说：“是吗。1008、我怎么一直觉得你非常孤傲呢。1009、不过，你也确实有孤傲的资本，你是学霸嘛。1010、”她说：“学霸又有什么用啊。1011、书呆子到啥时候也做不了大官发不了大财。1012、”我反问：“连你都把升官发财当成成功的标志了。1013、”接下来我们以这个话←题为切入点，开始进行广泛而深入的思想交流，什么人生啊、事业↻啊、历史啊、政治啊、爱情啊、婚姻啊、老人啊、孩子啊，等等，无所不涉，无话←不谈，而且越谈越投机，完全把其他同学抛在了一边。1014、最后我说：“咱俩不是相识恨晚，而是相知恨晚啊。1015、早知如此，上学那会儿我就追你了。1016、”她笑着说：“你要是总这么会说话←就好了。1017、”有个叫崔日权的男生，出生在牡丹江城南一个叫苦力屯的郊区农场，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在南方某市一个事业↻单位当处长，便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不停地在同学面前炫富、装蛋。1018、聚会之前他打给我，问我能不能给他安排一辆专车，他说他不习惯坐大客。1019、因为上学时没什么来往，毕业↻后连面都没见过，通☹了半天我才想起他的模样：一张大方脸，一双小眼睛，一对翻孔鼻，两片厚嘴唇。1020、出于反感，我当即回绝。1021、聚会期间，他假装认不出当年和他一起打闹的同学，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样子。1022、最后一宴，当着全体同学，他拿着大吼大叫，要什么人派车来接他。1023、我忍无可忍，想好好损他一顿，叶红秋有所察觉后连忙拉住我说：“同学聚一次不容易，别因为这点儿小事闹出不愉快，咱今天就让他一回行吗。1024、算我求你了。1025、”她怕我在酒精的作用下干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来，便把我酒杯里的白酒倒掉，换成了爽口的格瓦斯。1026、林小暖大学四年，没少写信，也没少收信。1027、那年月，不要说，连传呼机都还没有出现，所以只能写信。1028、当时每个班都有一个专门的信箱和一个专职的信使，信使负责每天把信箱里的信取出来交到每个收信人手里。1029、挺麻烦的一件事，没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真干不了。1030、我们班的信使叫林小暖，一个女生。1031、刚上大学的时候，有点儿孤寂，主要是思念那些刚刚分手的高中老同学。1032、于是，写信，盼信，每天都盼着林小暖拿着信走到跟前。1033、起初，盼的是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盼信变成了盼人。1034、林小暖长相清秀，性格文静，笑容自然平和，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泛起一片淡淡的暖意，让我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像是暗恋又不是暗恋的感觉，应该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1035、多年以后我请教过一位心理医生，他说：“像你这种从小父母离异、缺少家庭关爱的人，青春期很容易对身边的某个异性产生某种特殊的依赖。1036、”我特别注意到，他说的是“某个”，不是“某些”，也就是说，我仅能对林小暖产生这样的依赖，对别人产生不了。1037、可能与一件事有关。1038、有一次，我给某刊物投稿，那家刊物退稿，退稿信被一哥们儿打开看了。1039、这怪不得我哥们儿，我以前投稿成功过，编⇨辑部寄给我的是登载我文章的刊物。1040、出于显摆，我声明此类信件允许同学打开查看。1041、我哥们儿打开信封一看，见不是一本刊物，而是一沓写满汉字的稿纸。1042、因为信封是当着林小暖的面扯开的，他便跟林小暖商量如何向我解释。1043、林小暖想想说：“交给我吧，你就当没这回事，免得他以后见你尴尬。1044、”之后，林小暖如实跟我说明了情况，但没有说出我那哥们儿的名字，以致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哥们儿是谁。1045、林小暖说：“你自尊心强Ψ，心理又脆弱，我怕你以后见他尴尬，就不告诉你他是谁了，反正都是自家兄弟，你不用在意他是谁。1046、”从此以后，只要是某报刊的来信，她就不再让别人转交，每次都直接递到我手上。1047、毕业↻以后，都在省城工作，少不了在同学聚会上碰面。1048、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不能喝酒，多喝一点儿就会头晕目眩满脸通☹红。1049、有时碍于面子，有时出于逞强Ψ，不能多喝也要多喝，再难受我也撑着。1050、遇到这种情况，林小暖都会开口拦我：“行了行了，别喝了，再喝就难受了。1051、”说话←时她的目光里会有一种姐姐对弟弟才有的疼爱。1052、有一天，我要去央视一个很有名的讲坛录制节目，偏巧临行前外地来了个同学，晚餐不得不去参加一下。1053、我打算敬几杯酒就上火车，因为我没说去北京录节目的事，外地同学不依不饶，非让我多喝几杯再走。1054、关键时刻林小暖替我解了围，说的还是那句话←：“行了行了，别喝了，再喝就难受了。1055、”话←是冲着我说的，却是在阻拦别人劝酒。1056、好在我们这些同学情同手足，彼此都没什么计较。1057、林小暖一说，我哥们儿也就不勉☩强Ψ了。1058、坐了一宿火车，第二天录制节目，我对着镜头口若悬河，没有感到哪里难受。1059、如果前一晚喝多了酒，可就不是这个状态了。1060、林小暖结婚很晚。1061、很多同学都给她介绍过男朋友，但都没成。1062、我曾介绍我一学理工的哥们儿给她，她也没看上。1063、好饭不怕晚，她最后找了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年轻军官，军官面容英俊，身材挺拔，气质儒雅，谈吐有致，是一位很优秀的男士。1064、结婚前，她和军官一起请同学吃饭，大家都为林小暖高兴，频频向军官敬酒。1065、军官怕扫了同学的兴，加上确有酒量，自然来者不拒，喝得十分开心。1066、喝到差不多，军官微醉，英俊的面颊泛起了红晕，坐在一旁的林小暖心疼地劝阻道：“行了行了，别喝了，再喝就难受了。1067、”这句话←并没有人在意，却让我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外加一缕淡淡的酸楚。1068、狼与猎狗一只狼饿得发慌，便偷偷地溜进羊群。1069、不料被猎狗发现，猎狗紧追不舍，上前就咬。1070、狼边逃边惊慌对猎狗说：“狗兄，要论起来咱们是亲戚，在多少辈前都是一家，你为啥总跟我过不去。1071、猎狗严厉地喝道：少来那一套，只要你敢偷主人的羊，我就让你试试我牙的厉害。1072、狼又装出一幅慈祥善良的样子说：好心的狗兄啊，你错了，我已多年不吃羊了，不信你去问问狐狸先生，我打算改恶从善和你一样为主人看护好羊群，可你……”狼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1073、猎狗低头琢磨着狼的话←儿，狼却趁机逃跑了。1074、猎狗走到狼站脚的地方，发现有一小堆⇨带着羊毛的狼屎。1075、主人与狗主人在路上发现挺大的一块肉，他正琢摸这肉的来历时，突然被家狗叼走了，主人火了了：馋嘴的狗东西，这肉我还没拣呢，却被你吃了，看我怎么打你。1076、狗把肉吞⇨进肚里后，摇头摆尾地对主人说:亲爱的主人，我并不是嘴馋，我是怕这肉里有毒害了你，所以我才抢着吃了。1077、瞧这馋嘴的家伙，抢了肉吃还满有理。1078、苹果树与山丁子树金秋时节，苹果树缀满了香甜的果实，便傲慢地对山丁子树说：可怜的山丁子树老兄，瞧你结的那几个豆粒☹大的果儿，我都替你寒酸，亏你还是果树的一员呢，你看咱……”没等苹果树说下去，山丁子树哈哈地嘲笑道：无知的小辈，你知道你的祖根在那吗。1079、（作者郑青山）。
